2024年5月3日发(作者：)

第４６卷第２期　

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Ｌｉａｏｎｉｎｇ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ｙ　ａｎｄ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Ｖｏ１．４６　Ｎｏ．２　

Ｍａｒ．２Ｏ１８　

２０１８年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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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理论与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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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匣子”背后的怜悯与恐惧　

陆　扬　

（复旦大学中文系，上海２００４３３）　

摘要：弗洛伊德《三个匣子的主题》标的所向不是他所长的个人无意识，而是荣格以神话为背景的集体无　

意识。弗洛伊德判定巴萨尼奥选择铅匣话语不多，而且牵强。但其实巴萨尼奥滔滔不绝，雄辩不下于他的两位倒　

霉先驱。牵强的是否弗洛伊德本人？弗洛伊德以《金驴记》和格林童话等作品旁证《威尼斯商人》和《李尔王》中的　

三择其一主题，论证最美好的小女必沉默寡言，而哑代表死亡，应同样缺乏充分说服力。弗洛伊德坦陈写作此文　

同牵记小女安娜有关，用他本人的反应形成理论来看，与其说出于布鲁姆认为的荒谬绝伦的反向埃拉克特拉情　

结，莫若说是叙写了弗洛伊德本人的一种怜悯与恐惧无意识，精神分析临床经验与文学活动之间，应同样存在　

着巨大沟壑，而远非弗洛伊德想象的那样亲密无间。　

关键词：弗洛伊德；巴萨尼奥；李尔王；反应形成；安娜　

中图分类号：ＩＯ１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２—３２９１（２０１８）０２—０１０６—０８　

一

、

巴萨尼奥的话语　

同相当一部分学院派批评家相似，弗洛伊德推崇莎士比亚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作家，且毕生在读莎　

士比亚的英文原作，以至于有人说，“弗洛伊德对于人类心理的洞察是源于他对莎剧并非完全无意识的研　

读”［１］。这个评价并非言过其实。我们可以来看１９１３年弗洛伊德发表的著名莎士比亚评论文章《三个匣　

子的主题》。　

《三个匣子的主题》主要涉及莎氏的两部作品，一部是喜剧，《威尼斯商人》；一部是悲剧，《李尔王》。这　

两部剧作很难说有什么联系，假若一定要追究，那么毋宁说两部作品都有一个三择其一的主题。于《威尼　

斯商人》，有鲍西娅排出三个匣子，命三位求婚人逐一选择；于《李尔王》，有老王李尔欲三分国土，令三个　

女儿贡献孝敬说辞。没有人怀疑弗洛伊德的文学素养，他读希腊文轻松自如，从小受良好人文教育，而且　

很有种如饥似渴的精神，但是《三个匣子的主题》在弗洛伊德多不胜数的文学评论中显得另类。它篇幅不　

长，却纵横捭阖、汪洋恣肆，极尽迂回曲折。待到峰回路转，豁然开朗，迎来的却是张开双臂的死亡女神。包　

括俄狄浦斯情结、快乐原则与现实原则、生命本能与死亡本能，弗洛伊德本人的一应相关理论，尽数介人　

其中。但是，与他的大多数相关文献不同，《三个匣子的主题》标的所向，不是弗洛伊德本人所长的个人无　

意识，而是与他分道扬镳的卡尔·荣格以神话为背景的集体无意识。它显示人类心灵中总是积淀着神话遗　

迹，而在文学与艺术中展露峥嵘，我们来自尘土，归于尘土，一切终归虚无。是以有鲍西娅小像匿藏其中的　

第三个匣子，活脱脱就是潘多拉的匣子。　

《三个匣子的主题》最初刊于《意象））１９１３年第２期，后收入英译标准版《弗洛伊德全集》第１２卷。据　

弗洛伊德学生厄内斯特·琼斯著名传记《弗洛伊德生平与著作》交代，写作此文的念头早在１９１２年６月即　

收稿日期：２０１７—１０—１０　

作者简介：陆扬，男，江苏宜兴人，文学博士，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文艺学等。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２０１４年度重点项目“当代西方前沿文论专题研究”（１４ＡＺＤ０９９）阶段性成果。　

第２期　陆扬：“三个匣子”背后的怜悯与恐惧　１０７　

有萌生，虽然成文是在一年之后。《意象》是弗洛伊德本人创办的刊物，专门刊载精神分析的非医用成果，　

嗣后蔚为大观的精神分析文论大多源自于斯。耐人寻味的是，弗洛伊德的大量文学评论文献中，最被批评　

家看重的并不是他以俄狄浦斯情结释《俄狄浦斯王》《哈姆雷特）和《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著名文字，甚至堪　

称代表作的《诗人与白日梦》，而是这篇洋洋洒洒从莎剧到神话，复回归尘世而极尽渲染的《三个匣子的主　

题》。三个匣子的主题是死亡。弗洛伊德这样交代《威尼斯商人》中故事的缘起：　

聪明美丽的鲍西娅尊父命排出三个匣子，独在求婚人选对匣子后，方才认作夫　

君。三个匣子分别是金匣子、银匣子、铅匣子：正确的匣子里藏有她的肖像。两个求婚　

人选了金匣子和银匣子，先后败下阵来。第三位是巴萨尼奥，决定来选是铅匣，由此赢　

得了新娘；其实早在选宝贝之前，鲍西娅就钟情于他了。三位求婚人都为自己的选择　

做了辩护，赞扬选中的金属，鄙视其他两种。最艰巨的任务故而落到幸运的第三位求　

婚人身上，留给他赞美铅，贬斥金和银的语词已所剩无几，他勉为其难。［２］　

三位求婚人第一位是黑人摩洛哥亲王，鲍西娅对他压根就没有兴趣，不似忠心耿耿追随奥赛罗的苔　

丝德蒙娜，鲍西娅对亲王的黧黑肤色天生反感。第二位是阿拉贡亲王，得到的是鲍西娅的讥嘲。有鉴于三　

人是先后分别出场，巴萨尼奥也一样面临着三择其一的迷惑。弗洛伊德认为比较在先的摩洛哥亲王和阿　

拉贡亲王对金银的大段赞扬，巴萨尼奥褒铅贬金银的话语不多，而且牵强。考虑到精神分析中这类言不由　

衷的说辞，每每是掩盖着未获满足的欲望，这牵强引发了他的兴头，断定勉为其难的言辞背后，该是有着　

隐藏的动机。轮到鲍西娅早就情有独钟的巴萨尼奥表态，剧情已经进展到第三幕第２场，我们不妨来看他　

说了些什么：　．　

是以外观同本相最不相干：／这世道却依然为装饰蒙骗。／法律上，哪一桩乌烟瘴　

气的抗辩，／没有花言巧语辞藻打点，掩饰起邪恶的排场？又如宗教，／没有邪佞如此　

愚笨，不会引经据典／来替它祈福，证明它有本可依，／而用美艳化妆遮盖粗鄙嘴脸。／　

奸恶昭然若揭，却信誓旦旦／装扮出道貌岸然人模狗样。有多少懦夫，内心怯懦一如／　

流沙台阶，偏贴上胡须皱眉蹙额／自以为是赫拉克勒斯和马尔斯，／实质上肝脏苍白　

有如奶水；／这些人自命不凡，不过是好汉狗屎，／只叫人望而生畏。再看美貌，／你晓　

得那本是论斤购买；／是故造就自然界的奇迹，／愈是轻浮，愈是浓粉重妆。／以及如蛇　

般扭曲的金色卷发，／迎风飘扬覆盖着所谓的美艳，／如此恣肆无忌，可经常是／另一　

个脑袋的嫁妆，／那坟墓里也曾金发飘飘的骷髅。／是以装饰不过是怒涛恶海的／镀金　

海岸，印度美人遮蔽／狰狞容貌的漂亮头巾；简言之，／狡黠的时间用以圈套智者的／　

虚假真理。故而，你华丽的金／弥达斯的坚硬食粮，我不要你；／也不要你，你惨白卑贱　

一

手接一手／的奴隶：我只要你，你寒碜的铅，／窘相毕露少有人向往，／你的质朴比雄　

辩更能打动我的心，／所以我选你，旗开得胜！（３］　

我们发现巴萨尼奥滔滔不绝，话语雄辩其实并不下于他的那两位分别选了金银的倒霉先驱。巴萨尼　

奥上述独自的主题，是现实同表象相去何远，这其实也是弗洛伊德《三个匣子的主题》潜心阐述的心理学　

母题，而且同他后面偏偏选铅匣子的决定不无联系。但是为什么弗洛伊德断定巴萨尼奥弃金银独选铅匣　

的话语不多，而且牵强附会？是不是毋宁说牵强附会的不是巴萨尼奥，而是弗洛伊德本人呢？　

二、两个阿芙罗蒂特　

以《威尼斯商人》的上述情节为契机，弗洛伊德引申比较古往今来的大量文学作品。他首先引丹麦批　

１０８　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２０１８年　

评家Ｇ．勃兰兑斯１８９６年《威廉·莎士比亚》一书中考证的《威尼斯商人》素材来源，中世纪佚名氏编纂之　

拉丁故事集《罗马人的业绩》中的一个故事，其中一姑娘为博王子青睐，亦是三择其一，挑中铅后赢得了幸　

福。可见这原本就是一个古老的主题。弗洛伊德进而引本国文学批评家Ｅ．斯图肯（Ｅｄｕａｒｄ　Ｓｔｕｃｋｅｎ）１９０７　

年《希伯莱、巴比伦和埃及星象神话》一书中对同一剧本的研究，在鲍西娅的三个求婚者中，以选择金匣子　

的摩洛哥亲王为太阳，选择银匣子的阿拉贡亲王为月亮，选择铅匣子的巴萨尼奥为年轻的星星。应当说金　

为日、银为月都没有问题。问题是何以铅匣子就象征星星？而且星星一定比太阳月亮年轻？不过弗洛伊德　

有幸读到斯图肯的进一步举例，例子是爱沙尼亚民间叙事诗《卡勒维坡格》（Ｋａｌｅｗｉｐｏｅｇ）的一段求婚插曲，　

三个求婚者未有任何化妆，分别就是太阳、月亮、年轻的星星，新娘也再一次垂青了第三个求婚人，年轻的　

星星。　

以三择其一的主题来重读莎士比亚，势必涉及《李尔王》。事实上除了《威尼斯商人》和《李尔王》，莎剧　

中其实很难再找出类似情节。但是弗洛伊德坚信这个三选一的情节同俄狄浦斯情结一样，普遍见于古今　

各国文学作品。就《李尔王》而言，弗洛伊德指出，李尔三分国土予三个女儿，虽不同于《威尼斯商人》的选　

匣子，中间却有些神秘的类似处，长女高纳里尔和次女里根说尽恭维话，小女考狄莉娅拒绝甜言蜜语，李　

尔本该识别小女无言的爱，却鬼迷心窍投向蛇蝎心肠的两个姐姐而自食其果。这不也是在三个女人中做　

出选择的情节？三个女人当中，同样最年轻的也是最好的、最出色的。　

弗洛伊德进而枚举希腊神话中金苹果的故事、古罗马阿普列尤斯拉丁文小说《金驴记》，以及灰姑娘　

的故事，以证上述情节具有普遍性。他强调被帕里斯选中的阿芙罗蒂特、《金驴记》中的普赛克（Ｐｓｙｃｈｅ），　

还有灰姑娘，与考狄莉娅一样都有两个姐姐，而且都比姐姐好。应当说弗洛伊德的这个命题是可以质疑　

的。金苹果的故事里一定要说阿芙罗蒂特比赫拉和雅典娜好在哪里，有点牵强。固然帕里斯爱美人不爱江　

山，把金苹果判给了阿芙罗蒂特，可是也由此种下祸根，引发历时十年的特洛伊战争，帕里斯本人也因此　

死于非命。金苹果是祸是福，读者其实一目了然。　

普赛克的故事见于《金驴记》第四至第六卷中的老妇谭。普赛克也有两个姐姐，她太漂亮了，以至于　

阿芙罗蒂特也心生妒忌。阿芙罗蒂特打发其子厄洛斯捉弄普赛克，让她爱上看不见的东西。不曾想厄洛　

斯这位小爱神，自己就堕入了情网。两人夜夜在宫殿里幽会，唯厄洛斯不让普赛克见他真身。姑娘的两　

个姐姐挑唆道：厄洛斯是妖怪，要吃你呢。终而有一夜，普赛克趁厄洛斯熟睡之际点了蜡烛偷看，不慎一　

滴蜡烛油滴下，厄洛斯惊醒之余，气愤普赛克不听话，一走不返，宫殿也随之消失。伤心的普赛克四出寻　

找爱人，历经阿芙罗蒂特布下的百般刁难，劈头就是让她在夜幕降临之前，将如小山般的谷堆分类。最　

后蒙宙斯恩准，普赛克摆脱魔咒，升入天国，与厄洛斯终成眷属。普赛克的故事通常被解读为灵魂历经　

劫难，终而克服生死，与神圣同在。弗洛伊德为什么不写普赛克架不住潘多拉般好奇心，打开冥界里那　

个万劫不复的睡眠匣子？这同摩洛哥亲王选金匣子偏偏见到骷髅，阿拉贡亲王选银匣子偏偏见到白痴，　

有什么区别？而且这又是阿芙罗蒂特的圈套？普赛克的美丽天下无双，被认为完全就是阿芙罗蒂特的化　

身。可是阿芙罗蒂特作为天上的美神，反倒嫉妒起凡间的女孩，她相比前面的赫拉和雅典娜，又好在哪　

里？事实上弗洛伊德注意到阿芙罗蒂特对待普赛克就像继母对待灰姑娘，此外就像小鸽子帮助灰姑娘　

干活，普赛克也多亏小蚂蚁相助，才在限定时间里将不同的种子分类出来。这个细节，弗洛伊德特别说　

明还是他的同仁奥托·兰克提醒他的。然而何以他金苹果一叶障目，不来比较一下《金驴记》里阿芙罗蒂　

特的小家败气呢？　

如是主题开始转移，从三选一匣子到三选一女子。弗洛伊德得出的结论是，三个匣子象征三个女人。　

就像考狄莉娅沉默寡言，不似两个姐姐一开口便天花乱坠，同样灰姑娘也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人轻易发　

现。这三位最年轻也是最好的第三个女人，除了她们的美丽，弗洛伊德发现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　

是质朴无华，沉默少言。他引了巴萨尼奥选择铅匣时说的一句话：“你的质朴比雄辩更能打动我的心”。铅　

第２期　陆扬：“三个匣子”背后的怜悯与恐惧　１０９　

匣子这样来看，分明就像用心去爱，却不多言的考狄莉娅。金和银夸夸其谈，铅是沉默的。　

但是阿芙罗蒂特呢？希腊神话中可没有阿芙罗蒂特沉默少言，一任赫拉和雅典娜言说不休的记载。看　

来天无绝人之路，弗洛伊德从１９世纪德裔法国作曲家Ｊ．奥芬巴赫（Ｊａｃｑｕｅｓ　Ｏｆｆｅｎｂａｃｈ）处搬到了救兵。奥　

芬巴赫歌剧《美海伦》第一幕第７场里，写到帕里斯在听过在先两位女神大段自荐后，何以把美判给了阿　

芙罗蒂特：　

Ｌａ　ｔｒｏｌｓｉ６ｍｅ，ａｈ！ｌａ　ｔｒｏｌｓｉ６ｍｅ…　

Ｌａ　ｔｒｏｌｓｉ６ｍｅ　Ｂｅ　ｄｉｔ　ｒｉｅｎ．　

Ｅｌｌｅ　ｅｕｔ　ｌｅ　ｐｒｉｘ　ｔｏｕｔ　ｄｅ　ｎ１仑ｍｅ．．　

（第三个，啊！第三个……　

第三个没有说话。　

她依然荣获嘉奖……）［４］　

上文弗洛伊德所据的德文文本中，“第三个”是“ｂｌｉｅｂｓｔｕｍｍ”——“哑口无语”。弗洛伊德特别看中的是　

其中的“哑”一语，认为三个匣子的主题至此水落石出：根据精神分析的结果，在梦中哑正是死的惯常表现　

形式。　

但是，根据奥芬巴赫歌剧来判定阿芙罗蒂特同考狄莉娅一样沉默寡言，很难说不是以偏概全走极端　

路线。弗洛伊德没有忽略《金驴记》中的阿芙罗蒂特分明就是迫害普赛克的元凶，两个维纳斯既然一并举　

例论证，如何就此弃彼，是以顾此失彼呢？　

三、格林童话的困顿　

那么，有没有可能在梦以外的其他作品中将哑释为死的符号，以将梦的语言译作神话所用的表现模　

式？弗洛伊德为此分别以格林童话中《十二兄弟》与《六只天鹅》两则故事为例，引证哑即是死的表征。《十　

二兄弟》讲述的是妹妹救哥哥的故事。国王曾有言第十三个孩子若是姑娘，其兄必死。当公主长大，从母亲　

处得知消息，在森林里找到了为避杀身之祸遁入此间的十二个哥哥。十二个兄长当初发誓要杀死遇见的　

每一个姑娘，妹妹则说，只要能救兄长，死亦无怨言。当妹妹摘下十二朵百合花送给哥哥后，十二个兄长悉　

数变为乌鸦消失。这意味着是妹妹杀了哥哥。是时妹妹被告知，若要救哥哥，唯有作哑七年，不发一言，且　

以她的死，来换哥哥的生。妹妹一口答应下来，适如先时为救兄长死无怨言的决心。如是作哑下来，妹妹终　

于让哥哥变回了人身。哑被理解为死的表征，弗洛伊德认为在童话中不难寻出更多证据来。由是可以得出　

结论：作为选择对象的三姐妹中，第三个是一个死去的女人。换一个好听点的说法，她就是死神、死亡女　

神。既然三妹是死亡女神，那么这三姐妹我们就非常熟悉了。她们是命运三女神，希腊文叫Ｍｏｅｒａｅ，拉丁　

文叫Ｐａｒｃａｅ，斯堪的纳维亚语叫Ｎｏｍｓ，其中的第三个即是无情的阿特洛波丝（Ａｔｒｏｐｏｓ），大名鼎鼎的主掌　

切断生命线的死亡女神。　

弗洛伊德进而考证了命运女神的出源和角色功能。他发现荷马笔下希腊神话的最初形态中，只有一　

个命运女神Ｍｏｅｒａｅ。这个Ｍｏｅｒａｅ后来变成三个姐妹，有时是两个，考究起来，弗洛伊德认为同其他神祗不　

无关系，如美惠三女神（Ｇｒａｃｅｓ）、时序女神Ｈｏｒａｅ）等等。时序女神的人数有多种说法，其一是最初只有冬、　

春、夏三位，这当然是弗洛伊德愿意垂青的。时序女神另一说是后来发展到十二位，这就呼应了白昼的十　

二个时辰，诚如她们的名字所示。时序女神由此成为自然规律和神圣秩序的护卫者，以使万事万物周而复　

始，生生不息。　

但是弗洛伊德的用意并不在于以神话来写照自然规律，而在于人文，在于证明他自己的精神分析方　

法将能为人文科学所有领域奠定一个理论基础。是以弗洛伊德强调，当自然进人人类生活，自然神话就演　

１ｌ０　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２０１８正　

变为人文神话，时序即季节女神就变成了命运女神。命运女神毫不容情地监督着人生的归宿，一如时序女　

神监督自然的进程，仿佛唯当人类交付出自身之时，方能充分认识到自然规律的庄严伟大。命运三女神这　

三个纺线女人的名字，因而也引起神话学者的兴趣：织出生命之线的克洛托（Ｃｌｏｔｈｏ）意谓内在性格中的命　

运含义，决定生命线短长的拉克西丝（Ｌａｃｈｅｓｉｓ）意谓必然命运中的偶然，切断生命线的阿特洛波丝意谓不　

可避免。简言之，三人分别是曾是、今是、将是，一切终归死亡。回到三姐妹的话题上来，境况着实令人沮　

丧。三姐妹中最小的也是最好的按照弗洛伊德演绎下来，只能是死亡女神，死神本人。在金苹果的故事中，　

她是爱神；阿普列尤斯的故事中，她的美可比阿芙罗蒂特本人；《威尼斯商人》中，她是最聪明最漂亮的女　

人；《李尔王》中，她是最好的女儿。　

弗洛伊德以俄狄浦斯情结来解读莎士比亚，早在精神分析奠基之作《释梦》中，已经有了清晰表达，但　

是将其视为文学批评的普遍原则予以公告，则还是《三个匣子的主题》一文发表的十五年之后。弗洛伊德　

１９２８年发表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弑父》一文中，有一段被人引用不辍的话：　

很难说是巧合，属于所有时代的三部文学名著——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　

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居然都会表现同一　

个题材：弑父。不仅如此，所有三部作品中，弑父的动机，即对一个女人的性争夺，都昭　

然若揭。［５］　

但是就《三个匣子的主题》来看，无论是《威尼斯商人》还是《李尔王》，虽然同样涉及竞争，但是与俄狄　

浦斯情结基本扯不上边。《威尼斯商人》倒是也在表达“对一个女人的性争夺”，可是前面的摩洛哥亲王和　

阿拉贡亲王，同巴萨尼奥没有半点血亲牵连，且刚一亮相就偃旗息鼓，根本构不成威胁，没有动机引发杀　

机。《李尔王》反过来是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来争宠李尔，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男人，即便反过来李尔三选其　

一

姑且解作“对一个女人的性争夺”的梦的改装，却与有意识或无意识层面的杀戮行为风马牛不相及。弗　

洛伊德写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弑父，开篇给陀思妥耶夫斯基派定的四个身份是天才艺术家、精神病人、道学　

家和罪犯。又说，作为最没有争议的天才艺术家身份，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位距离莎士比亚不是太远。由　

此可见莎士比亚在弗洛伊德心目中的地位：他是经典中的经典。　

是以最美好的鲍西娅和考狄莉娅真实身份揭示开来，居然是死神本人，这个叫人不寒而栗的冷漠事　

实，即便与弗洛伊德本人大名鼎鼎的文学批评第一原则俄狄浦斯情结无多于系，也系统演绎了日后精神　

分析文论的第二原则：反应形成（ｒｅａｃｔｉｏｎ一￣ｒｍａｔｉｏｎ）。但是矛盾也罢，对立置换也罢，弗洛伊德认为这于精　

神分析并没有大的障碍。对于少女与死神两极之间的转化，弗洛伊德用精神分析学的“反应形成”原理作　

了解释。“反应形成”是自我防御的机制之一。弗洛伊德认为本能及其派生物都可归结为一系列二元对立，　

诸如生与死、爱与恨等，当一种本能直接或假道超我间接地施加压力于自我时，自我会转而趋归于这一本　

能的对立面，以避开本能的锋芒。此一用对立面掩盖某一本能的自我防御机制，即为反应形成。例如当人　

为自己仇恨他人而焦虑不安，自我便力促爱心流动，这看似以爱替代了恨，实际上爱的面具之下仍然是仇　

恨。反应形成提醒批评家区分真实的情感和虚假的情感，后者的夸饰和过度做作，一如《哈姆雷特》戏中戏　

里的那位表演过火的王后，实易于被人一眼识破。就命运女神而言，弗洛伊德指出，诚如人善用想象来满　

足现实中不能满足的愿望，想象本欲在反抗命运女神神话中隐含的真理，结果却反而由此建构起新神话，　

用最是楚楚动人的爱神，替代了死亡女神形象。由此可见，反应形成同俄狄浦斯情结未必了无相干，至少　

它们同样是南辕北辙、文过饰非、自欺欺人。　

正因为“反应形成”的自我防御机制，第三个女人不复是死神了，她成了最美好、最出色、最动人的女　

性。我们虽然在思想上承认死亡，精神上却战胜了死亡。反应形成作为愿望迂回曲折的满足，至此达到极　

致。关于选中第三个女人即死神的必然性，弗洛伊德认为原始神话倒是相当直率的，说是在三姐妹中自由　

第２期　陆扬：“三个匣子”背后的怜悯与恐惧　

选择，其实并不自由，因为目光必然落到最美最好的死神替身三妹身上。这可见出死亡的一种神秘的必然　

性。但《李尔王》似是一个例外，李尔偏偏舍弃第三个，那是他最好的女儿，选中的反而是考狄莉娅的两个　

姐姐，这又当何论呢？　

弗洛伊德的回答是莎士比亚对神话作了追本溯源的处理：李尔做出错误的选择后即变老、死去，这是　

将愿望颠倒且披上伪装，以使神话的本意彰显。最后一幕惊心动魄地拉开帷幕后，李尔手抱考狄莉娅尸体　

走上舞台，考狄莉娅就是死神。永恒的智慧披着原始神话的外衣，叮嘱这位老人摒弃爱，选择死，最终同死　

的必然交上了朋友。弗洛伊德用下面的话结束了他的著名文章：　

我们可以说，这里表现的是男人和女人的三种势所必然的关系：生他的女人、嫁　

他的女人和毁灭他的女人；或者说，她们是男人一生中母亲形象的三种形式：母亲本　

人、依据母亲模型选择的心爱的人，最后是再一次拥抱他的大地母亲。然这位老人渴　

求女人的爱，就像从母亲那里得到的那样，却是白费精神；命运女神中的独独第三个，　

沉默的死亡女神，将把他拉进她的怀里。［６］　

弗洛伊德阐述人类具有避苦就乐的快乐原则，然而在现实社会中处处碰壁的《超越快乐原则》一文完　

成于七年之后的１９２０年。《三个匣子的主题》这样来看，已经是在文学批评中预演了Ｅｔ后精神分析的基础　

理论。正因为文章的先入之见，其举譬引证其实难免牵强。就弗洛伊德如获至宝的两则格林童话《十二兄　

弟》和《六只天鹅》而言，虽然两个故事都表现了妹妹作哑数年，相救变身鸟类的哥哥这一母题，但是它们　

同三择其一并不相干。《六只天鹅》的故事弗洛伊德一言带过，未作详叙。它其实具有两个场景，见证了四　

个女人的先后亮相。第一场景中，国王Ａ狩猎森林迷路，遇巫婆答应娶其女，方得走出丛林。巫婆的女儿　

当上王后，将国王Ａ与前妻所生的六个王子变成天鹅，独有小女免遭荼毒。然后是小妹立誓作哑六年，并　

用水马齿草缝制六件小衫，以救兄长。第一场景中有巫婆、当上王后Ａ的巫婆女儿，以及公主三个女人，　

但是同选择的母题没有关系。第二场景中，森林中采集水马齿草的女孩因闭口不言，给猎人带到国王Ｂ　

面前。国王一见钟情，两人成婚先后生下三个孩子，竞被婆婆逐一偷走，反诬王后Ｂ是妖怪。可怜王后Ｂ　

为救哥哥，有口难辩，竞给推上火刑柱。千钧一发之际，六只天鹅飞来，王后Ｂ抛出独缺一袖未得织完的　

六件草衣，天鹅变回王子哥哥，妹妹终于开口，诉说究竟。国王Ｂ闻知真相，勃然大怒，活活烧死了老太　

婆。于是妹妹王后Ｂ跟他夫君以及六个哥哥，幸福绵长悠久。第二个场景中的两个女人，最好的也是最漂　

亮的王后Ｂ，固然就是第一场景中的妹妹，可是读者注意，最后给推上火刑柱的那可是国王Ｂ自己的生　

母！这样的狗血情节诉诸童话极为罕见，无论如何，将之旁证《威尼斯商人》和《李尔王》中的三择其一主　

题，以及以哑代表死亡的神秘义，是缺乏说服力的。　

四、弗洛伊德的反应形成　

我们也许可以从弗洛伊德本人的“反应形成”心结，来探究《三个匣子的主题》的缘起。１９１３年７月９　

日弗洛伊德在给好友、匈牙利精神分析学家Ｓ．费伦兹（ＳＯｎｄｏｒ　Ｆｅｒｅｎｅｚｉ）的一封信中说，他写作此文的主　

观方面，跟他自己的三个女儿有关，特别是最疼爱的小女安娜，他意识到安娜要开始在他生命中占据一个　

非常独特的地位了。弗洛伊德三子三女，安娜的两个姐姐嫁作人妇后跟娘家往来不多，但是生于１８９５年　

的第三个女儿安娜追随父亲，终身未嫁，并有著述议及自我与防御机制，堪称女承父业。照弗洛伊德本人　

的反应形成来读《三个匣子的主题》，是不是可以说弗洛伊德本人有似李尔王三择其一的情景，三个女儿　

中独钟安娜，安娜就是他的考狄莉娅？１９１２年弗洛伊德写作《三个匣子的主题》一文时安娜年方十七，正　

是最美好的豆蔻年华。　

给费伦兹的信中，弗洛伊德谈Ｎ－－女儿索菲前一年已经订婚，当年就要结婚。由是观之，终身未嫁，　

１ｌ２　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２０１８正　

追随父亲的安娜，是不是也近似忠心耿耿相随父亲俄狄浦斯左右的安提戈涅？弗洛伊德一度相信他的　

命数在６１岁，时当写作此文的５７岁之际，四年之遥，感觉时日不长、有如李尔的弗洛伊德，有意识或无　

意识地选择了最美好的小女安娜，是不是也意味着选择了自己的死亡命运？问题是，安娜虽然是弗洛伊　

德第三个也是最好的女儿，比较她的两个姐姐安娜容貌并不漂亮。事实上安娜妒忌二姐索菲的美貌，索　

菲一样深得父亲宠爱，安娜期望二姐早日出嫁走人。虽然安娜如愿以偿，终身相伴父亲，并且秉承父业，　

创立了儿童精神分析学，但是有哪一个父亲真能忍心女儿终身不嫁，陪伴左右，特别是洞察人生一如弗　

洛伊德？　

不仅如此，同样是在１９１２年，前一年在魏玛精神分析学大会上与弗洛伊德初次谋面的露·安德鲁　

雅斯·莎乐美（Ｌｏｕ　Ａｎｄｒｅａｓ—Ｓａｌｏｍ６）来到维也纳，提出拜师要求。弗洛伊德很快爱上这位小他五岁的俄　

国传奇女性。虽然两人之间并无性关系，但是面对这位曾让尼采一见倾心，又与里尔克同居过的漂亮及　

门女弟子，弗洛伊德被认为足以迈出感觉时日无多的颓唐，重新发现自己对女性的魅力，其再度渴望得　

到女人的爱，一如年迈的李尔王。如是，《三个匣子的主题》是否见证了诱惑着弗洛伊德本人的对女人的　

爱——安娜的爱、莎乐美的爱，以及最终，死神的爱？　

耐人寻味的是近年高扬审美主义的美国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引述弗洛伊德１９３４年３月５日致一　

个名叫布兰松的人的信，指出此人写过一本烂书，论述《李尔王》的隐秘义在于李尔内心压抑着对考狄莉　

娅的乱伦欲望，而这一疯狂的观点居然被弗洛伊德全盘接受，乃至有了《三个匣子的主题》一文的上述著　

名结尾文字。弗洛伊德的这封信收在厄内斯特·琼斯《弗洛伊德生平与著作》附录部分，布鲁姆引了信中的　

以下文字：　

你的高见使考狄莉娅及李尔之谜豁然开朗，两个姐姐已克服了对父亲与生俱来的　

爱恋，并萌发敌意。具体说，她们憎恶因早年的这种爱恋而招致的沮丧。考狄莉娅对父　

亲仍然一往情深，这是她心中的秘密。一旦被要求示之众人，她只能缄口不语，公然抵　

抗。在很多病例中我都见到过类似的行为。［７］　

布鲁姆认为此一说法纯属无稽之谈，荒唐透顶、不值一驳，是将考狄莉娅和安娜一股脑儿搅和进了乱　

伦的浑水之中。但是很显然，在写作４－个匣子的主题》的二十一年之后，弗洛伊德已经游刃有余，在用虽　

然还没有明示的埃拉克特拉情结，来解释小女考狄莉娅对老王李尔的爱了。这当中是不是弗洛伊德本人　

人戏太深，以至于病理和常态、梦幻和现实时而自己模糊起来？以《三个匣子的主题》来隐喻自己对最钟爱　

小女的情感，也许日后弗洛伊德《关于战争与死亡的时代思考》一段相对理性的话，更适宜提供参照：“假　

若我们在思想和行为中给予死亡一个恰如其分的位置，并且略微强调一下早被我们压抑住的无意识对待　

死亡的态度，岂不更好？”［８］　

要之，三个匣子的主题毋宁说便是深藏在人类集体心理结构中某种欲望与恐惧的原型表征，文学则　

成为此种表征的绝佳数据库。巴萨尼奥和李尔的选择一正一反，显示爱的选择无论采纳何种形式，背后都　

隐藏着死亡的必然归宿。最美好的和最可怕的、理想与现实、欲望与破灭、快乐与无奈，总而言之我们世界　

里的一切希望和苦难，就这样经由三个匣子的主题展示开来。弗洛伊德坦陈写作《三个匣子的主题》一文　

同牵记小女安娜有关，这样来看，与其说出于布鲁姆认为的荒谬绝伦的反向埃拉克特拉情结，莫若说是叙　

写了弗洛伊德本人的一种怜悯与恐惧无意识，担忧乖戾无常之命运会降临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身上。这　

是弗洛伊德作为父亲的无奈心结、作为精神分析医生之不愿正视的集体无意识，也是作为文学批评家的　

悲天悯人情怀。仅此而言，精神分析临床经验与文学活动之间，应该是同样存在着巨大沟壑，而远非弗洛　

伊德想象的那样亲密无间。怜悯与恐惧是亚里士多德归纳的希腊悲剧心理效果，它曾经是，现在也是，将　

来还是人类面对苦难、奋起抗争的有意识和无意识经验。《三个匣子的主题》如是观之，用弗洛伊德本人的　

第２期　陆扬：“三个匣子”背后的怜悯与恐惧　

术语来讲，当最终是对死亡本能的一种艰难超越。　

参考文献　

［１］［７］［美］哈罗德·布鲁姆．西方正典：伟大作家和不朽的作品［Ｍ］．江宁康，译．南京：译林出版社，２０１１．３０５、３１８．　

［２３￣４３１６３Ｓｉｇｍｕｎｄ　Ｆｒｅｕｄ．Ｔｈｅ　Ｔｈｅｍｅ　ｏｆ　ｔｈｅ　Ｔｈｒｅｅ　Ｃａｓｋｅｔｓ（Ｍ］．Ｗｒｉｔｉｎｇ　ｏｎ　Ａｒｔ　ａｎｄ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Ｗｅｍｅｒ　Ｈａｍａｃｈｅｒ　ａｎｄ　Ｄａｖｉｄ　Ｅ，　

Ｗｅｌｌｂｅｒｙ　ｅｄ．Ｓｍｎ￣ｒｄ：Ｓｔａｎｆｏｒｄ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Ｐｒｅｓｓ，１９９７．１０９、１　１３、１２１．　

［３］Ｓｈａｋｅｓｐｅａｒｅ．Ｔｈｅ　Ｍｅｒｃｈａｎｔ　ｏｆ　Ｖｅｎｗｅ，Ａｃｔ　ＩＩＩ，Ｓｃｅｎｅ　ＩＩ．Ｔｈｅ　Ｉｌｌｕｓｔｒａｔｅｄ　Ｓｔｒａｔｆｏｒｄ　Ｓｈａｋｅｓｐｅａｒｅ［ＭＪ．Ｌｏｎｄｏｎ：Ｃｈａｎｃｅｌｌｏｒ　Ｐｒｅｓｓ，　

１９９２．２０２．　

［５　ＪＳｉｇｍｕｎｄ　Ｆｒｅｕｄ．Ｄｏｓｔｏｅｖｓｋｙ　ａｎｄ　Ｐａｒｒｉｃｉｄｅ［Ｍ］．Ｗｒｉｔｉｎｇ　ｏｎ　Ａｒｔ　ａｎｄ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Ｗｅｒｎｅｒ　Ｈａｍａｃｈｅｒ　ａｎｄ　Ｄａｖｉｄ　Ｅ。Ｗｅｌｌｂｅｒｙ　ｅｄ．　

Ｓｔａｎｆｏｒｄ：Ｓｔａｎｆｏｒｄ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Ｐｒｅｓｓ，１９９７．２４６．　

［８￣Ｓｉｇｍｕｎｄ　Ｆｒｅｕｄ．Ｔｈｏｕｇｈｔｓ　ｆｏｒ￡　Ｔｉｅｍｓ　ＯＲ　ｎｒ　ａｎｄ　Ｄｅａｔｈ［Ｍ］．Ｃｏｌｌｅｃｔｅｄ　Ｐａｐｅｒｓ，ｖｏ１．４，２９．Ｎｅｗ　Ｙｏｒｋ：Ｂａｓｉｃ　Ｂｏｏｋｓ，　

１９５９　３】６．　

Ｐｉｔｙ　ａｎｄ　Ｆｅａｒ　Ｂｅｈｉｎｄ　ｔｈｅ　Ｔｈｒｅｅ　Ｃａｓｋｅｔｓ　

ＬＵ　Ｙａｎｇ　

（Ｄｅｐａｒｔｅｍｎｔ　ｆｏＣｈｉｎｅｓｅ，Ｆｕｄａ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ｈａｎｇｈａ／２００４３３，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ｅ　ｔｈｅｍｅ　ｏｆ　Ｆｒｅｕｄ’Ｓ“Ｔｈｅ　Ｔｈｅｍｅ　ｏｆ　ｔｈｅ　Ｔｈｒｅｅ　Ｃａｓｋｅｔｓ”ｉＳ　ｎｏｔ　ｏｆ　ｐｅｒｓｏｎａｌ　ｕｎｃｏｎｓｃｉｏｕｓｎｅｓｓ　

ｗｈｉｃｈ　ｔｈｅ　ａｕｔｈｏｒ　ｐｒｏｍｏｔｅｄ，ｂｕｔ　ｏｆ　Ｃａｒｌ　Ｊｕｎｇ’Ｓ　ｃｏｌｌｅｃｔｉｖｅ　ｕｎｃｏｎｓｃｉｏｕｓｎｅｓｓ．Ｆｏｒ　Ｆｒｅｕｄ，Ｂａｓｓａｎｉｏ’Ｓ　ｍｏｎｏｌｏｇｕｅ　

ａｓ　ｈｅ　ｃｈｏｏｓｅｓ　ｔｈｅ　ｌｅａｄ　ｃａｓｋｅｔ　ｉｓ　ｓｈｏｒｔ　ａｎｄ　ｒｅｌｕｃｔａｎｔ．Ｈｏｗｅｖｅｒ，ｔｈｅ　ｆａｃｔ　ｔｈａｔ　Ｂａｓｓａｎｉｏ　ｉｓ　ａｓ　ｅｌｏｑｕｅｎｔ　ａｓ　ｈｉｓ　ｔｗｏ　

ｐｒｅｄｅｃｅｓｓｏｒｓ　ｍａｙ　ｉｎｄｉｃａｔｅ　ｔｈａｔ　ｉｔ　ｉｓ　Ｆｒｅｕｄ　ｗｈｏ　ｉｓ　ｒｅｌｕｃｔａｎｔ　ｔｏ　ｔｅｌｌ　ｈｉｓ　ｃｏｍｐｌｅｘ．Ｔａｋｉｎｇ　Ｔｈｅ　Ｇｏｌｄｅｎ　Ａｓｓ　ａｎｄ　

Ｇｒｉｍｍ’Ｓ　Ｆａｉｒｙ　Ｔａｌｅｓ　ｔｏ　ｉｌｌｕｓｔｒａｔｅ　ｔｈｅ　ｔｈｅｍｅ　ｏｆ　ｔｈｒｅｅ　ｃａｓｋｅｔｓ　ｏｒ　ｓｉｓｔｅｒｓ　ｉｎ　Ｍｅｒｃｈａｎｔ　ｏｆ　Ｖｅｎｉｃｅ　ａｎｄ　Ｋｉｎｇ　Ｌｅａｒ，　

Ｆｒｅｕｄｃｏｎｃｌｕｄｅｓ　ｔｈａｔ　ｔｈｅ　ｙｏｕｎｇｅｓｔ　ａｎｄ　ｂｅｓｔ　ｏｎｅ　ａｌｗａｙｓ　ｋｅｅｐｓ　ｓｉｌｅｎｔ，ａｎｄ　ｓｉｌｅｎｃｅ　ｉｓ　ｔｈｅ　ｓｙｍｂｏｌ　ｏｆ　ｄｅａｔｈ；ｈｉｓ　

ｃｏｎｃｌｕｓｉｏｎ　ｉｓ　ａｌｓｏ　ｒａｔｈｅｒ　ｒｅｌｕｃｔａｎｔ．Ａｓ　Ｆｒｅｕｄ　ｃｏｎｆｅｓｓｅｓ，ｔｈｅ　ａｒｔｉｃｌｅ　ｉｓ　ｒｅｌａｔｅｄ　ｔｏ　ｈｉｓ　ｌｉｔｔｌｅ　ｄａｕｇｈｔｅｒ　Ａｎｎａ．　

Ｈｏｗｅｖｅｒ，ａｃｃｏｒｄｉｎｇ　ｔｏ　ｈｉｓ　ｔｈｅｏｒｙ　ｏｆ　ｒｅａｃｔｉｏｎ　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ｉｔ　ｍａｙ　ｗｅｌｌ　ｄｉｓｐｌａｙ　ｔｈｅ　ｐｉｔｙ　ａｎｄ　ｆｅａｒ　ｉｎ　Ｆｒｅｕｄ’Ｓ　ｏｗ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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ｃｌｉｎｉｃａｌ　ｅｘｐｅｒｉｅｎｃｅ　ｏｆ　ｐｓｙｃｈｏａｎａｌｙｓｉｓ　ａｎｄ　ｌｉｔｅｒａｒｙ　ａｃｔｉｖｉｔｙ　ｔｈａｎ　Ｆｒｅｕｄ　ｈａｄ　ｅｘｐｅｃｔｅｄ．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Ｆｒｅｕｄ；Ｂａｓｓａｎｉｏ；Ｋｉｎｇ　Ｌｅａｒ；ｒｅａｃｔｉｏｎ　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Ａｎｎａ　

【责任编辑康艳】